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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战士到教授

发布日期:2010-10-23 浏览次数:19867

——访中国人民大学原党委书记马绍孟

季忠民 祁安 李超

在北京,我们敲响中国人民大学原党委书记马绍孟的家门,受到了马老的热情接待。看到家乡来人,马老抑制不住兴奋,乐呵呵地又是端茶,又是递烟,特别客气。马老的热情、亲切、随和,让我们心里暖暖的。

我们告诉马老,《淮安日报》开设专栏《寸草春晖淮安人》,在建国60周年之际采访报道在外的淮安籍名人志士。马老哈哈一笑,连连摆手:“我既算不上什么名人,也算不上什么成功人士。我们就随便聊聊吧。”

“随便聊聊”中,我们步入了这位哲学教授、博士生导师的精神世界。在这个世界里,我们为一名农村子弟的奋斗历程所感染,为一名学者的哲学人生所折服,为一名游子的家乡情怀所感动。

人生的三个转折点

1934年12月,马绍孟出生在涟水岔庙乡的东南庄,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70多个年头,先生为其中的三个关键转折点感慨不已。

1950年,马绍孟从涟水中学毕业,考入淮阴中学读高中,读了不到一个学期,抗美援朝就开始了。“那时我可是个热血青年,对祖国抗美援朝、保家卫国的号召怎能不积极响应?”马绍孟报名参军上前线,1951年1月入伍,先在南京军区防空司令部通讯学校学习,半年后被分到南京防空指挥所。1952年6月,马绍孟作为一名探照灯兵,雄纠纠,气昂昂,跨过了鸭绿江。

“在朝鲜战场上,探照灯部队的主要任务是保卫重要战略目标。它是高射炮和驱逐机夜间的眼睛,照中敌机就像抓到了一个活靶子,由高射炮、高射机关枪和驱逐机来发起攻击。因为我们的探照灯对敌机直接构成威胁,因此敌机就常来轰炸我们。有一次,美军的B-29轰炸机把数千公斤炸弹投到了我们一个雷达探照灯阵地上,灯站被炸毁了,十几个战友牺牲了。战争嘛,你死我活,流血和牺牲是常有的事。总的来说,我很幸运,平平安安回来了。”

马老说,抗美援朝是他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,在部队的几年也是他人生之中最值得怀念的时光。血与火的洗礼、生与死的考验,磨炼出他百折不挠的意志,也培养了他艰苦奋斗吃苦耐劳的精神和铁一般的组织纪律观念。

第二个转折点是1956年考上大学。当年,党中央发出“向科学进军”的号召,马绍孟本有机会到上海或天津的工厂去工作,但他铁下心来报考大学。当时他的户口和粮油关系都被转到了老家涟水,如果考不上大学,只有回家当农民,所以考大学算是背水一战。只念过一学期高中的马绍孟,连平面几何都没学过,复习迎考的难度可想而知。马绍孟平日爱读书学习,有求知上进的强烈欲望,曾通读过《毛泽东选集》第一卷,一篇一篇地做了笔记,有了一定的知识积累和准备。在此基础上,他又从上海的旧书摊上买来高中的课本,利用节假日和业余时间刻苦自学。了解到调干生报考中国人民大学有的专业可以免试数学和外语,马绍孟决定报考人民大学。1956年夏天的上海,酷暑难耐,马绍孟废寝忘食,夜以继日,在部队招待所集中复习准备了一个月,一举考上了中国人民大学。

在人民大学,马绍孟读了四年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专业本科,接着又读了三年马克思主义哲学专业研究生。大学期间,马绍孟在各方面的表现还不错,除了学习,还积极参加社会实践和学校社团活动,一直是个学生干部,并入了党。毕业后,他留校当了哲学教师。“文革”中人大停办,马绍孟到江西“五七”干校劳动了两年多,1972年又回到北京,随所在的马列主义发展史研究所到北京大学工作了六年。在北大,马绍孟利用业余时间把《马克思恩格斯选集》、《列宁选集》和《毛泽东选集》又从头到尾通读、钻研了一遍,进一步夯实了哲学理论基础。

第三个转折点是1978年重回中国人民大学。1978年,中国人民大学复校,马绍孟又回到母校教书。被“文革”耽误了十年,马绍孟努力想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,趁着精力还不错的时候,好好地搞搞教学和科研,实实在在地当一名教师,并没有想在仕途上有什么发展。然而,组织上的需要,调整了他的发展思路。1983年11月,马绍孟还在当讲师时就被学校任命为科研处处长。在这个岗位上,他曾多次请求辞职都未被批准,最终还是服从工作需要,教学工作和党政工作双肩挑,这无疑是非常辛苦的。此后,马绍孟历任学校副教务长、教务长、副校长、党委副书记、党委书记,对此,马老笑言是“阴差阳错”。多年来,马老从未放弃过教学和科研业务工作,他先后在马列主义发展史研究所任助教、讲师、副教授、教授,是博士生导师,现在还在带博士和博士后。“党委书记不做了,书还照教。”马老清楚地记得,自己带出了6名硕士,18名博士,3名博士后,其中有8名教授和5名副教授,4名局级干部和11名处级干部(职称数和职务数有重叠)。说到这里,马老满脸自豪与幸福。

哲学家的人生感悟

谈话中,辩证严谨、超脱淡然如一条红线,贯穿在马老的一言一语中。我们请他谈谈治学和做人的关系,以及这些年来对生活的态度。马老爽朗地笑了,愉快地说,我搞研究有两个方向,一个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史,一个是领导科学。结合我的研究方向,谈点体会吧。

首先是治学和为人的统一。要治好学,先要为好人。先说为人吧。我常强调,我们的干部应守住三个底线,即政治上要把握住大方向、经济上要廉洁自律、生活上要作风正派。我还提出几个基本要求与共事的同志们共勉。一是要把握一个根本的观念,即服务观念。小平同志说得好,领导是什么,领导就是服务。这话说得很清楚、很简洁、很深刻,符合共产党的根本宗旨,符合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要求。二是要学会两个工作方法,就是毛主席提炼出的领导与群众相结合、一般与个别相结合,这里面包含着深刻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哲学道理。三要发扬党的三大作风,即理论联系实际、群众路线和批评与自我批评。我说的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,但是做起来真的不容易。再说治学吧。我认为治学最重要的是两条。一是甘于坐冷板凳,不要急功近利。凡有真才实学的学者、专家,都不是靠短时间吹嘘出来的,而是靠扎扎实实学习、长期积累、深思熟虑、不懈奋斗出来的。马克思不是说过吗,在科学上没有平坦的大道。二是要有科学的态度,做到实事求是,勇于创新。现在学校里存在着一种浮躁的现象,有的人课堂上东拉西扯,哗众取宠,写论文东拼西凑,不得要领,这是要不得的。

再给你们说说我退下来的生活哲学吧。退下来之后,不做学校领导工作了,但还继续带学生,并有一些社会兼职,如担任中国领导科学研究会常务副会长等,适当参加一些学术活动,发挥点余热。我有一套生活哲学,概括为“三平”。第一是平民身份。在位的时候,毕竟是人大的党委书记,退下来之后,我就是一个平民百姓。必须清醒客观地认识角色的转变,尽快地适应这个转变,否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?第二是平常心态。不管遇到高兴的还是不高兴的事情,都要以平常的心态去对待,努力做到不生气,不斗气,不怄气,保持生理、心理两个健康。第三是平和态度。平常心态主要是对内,平和态度是对外,用平和的态度去待人处事。

哲学家的思想是严肃的,语言则是轻松的,我们听得非常享受。马老说,由于时间关系,就给你们讲这么多,再有机会,我还可以给你们讲讲人生辩证法,谈个人和国家、和组织、和群众的关系等。说了那么多,我用8个字来总结我的人生感悟——认真做事,诚信做人。

永不磨灭的家乡情

和在北京采访的其他淮安籍人士特别是涟水人士一样,马绍孟的童年记忆中写满了艰辛,写满了奋斗。“环境影响人,造就人,同时,人也影响环境,改变环境。穷则思变,就是因为穷,涟水人才会发愤读书,认为只有读书才能有出息,有作为。”

说起家乡,马老的眼中满是柔和。他说,饮水思源,淮安这块土地和家乡人民从一开始就深深影响了他的成长。“每次回淮安,只要有时间,都会去涟水中学和淮阴中学看看,涟水中学80周年校庆和淮阴中学百年校庆我都参加了。”说到这里,马老起身去了书房,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发黄的毕业证书。这是1950年马老涟水中学的毕业证书,59年了,这张毕业证书跟随马老辗转各地,难得被保存到了今天,它给马老带来了许多中学时代的美好回忆。

马老说,他这个人家乡观念很重,一有机会就回老家看看,特别是他母亲健在的时候。我们从马老写的《母亲的教诲》一文中,深切感受到了他对母亲的挚爱。马老父亲去世很早,他的母亲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,以非凡的意志,含辛茹苦把马老和三个姐姐、两个妹妹拉扯成人。马老在文中写道:她老人家一生饱经风霜,历尽艰辛,无怨无悔,把全部爱和全部精力、智慧,都无私地奉献给了子女和家庭,乃至于社会。亲爱的母亲,您给予我们的,太多太多;而我们对您的报答,则太少太少……

马老说,在淮安,他经常到大运河文化广场上去看放风筝,有时也买一只来放放,几十年没放,现在老的时候放放很有意思。马老觉得,他就像那风筝一样,虽然飘泊在外,可根还在老家,那根线还牵在父老乡亲的手中。

提到家乡的变化,马老很激动。他说,这几年,我每一次回去,都觉得家乡日新月异。在老家涟水,我看到马路两边和村庄周围都是树木,不仅绿化好,还发展了林业经济。群众的住房等生活条件大为改善,精神状态也很好。

从早晨到马老家,不知不觉已到晌午。我们起身告辞,马老拉住我们不放,非要请我们吃饭,说饭店就在小区附近,非常方便的。我们再三解释还有别的事情要做,马老才放手。他真诚对我们说,想通过家乡的报纸表达一下对家乡的祝福:衷心祝愿淮安经济发展,社会和谐,人民幸福安康。

(原载2009年4月27日《淮安日报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