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墉：守一个缘

缘来缘往，缘起缘灭，其实从大处看，缘是不来不往，不起不灭。缘总在我们四周，我们总在缘的里面。其实守一颗心，守一个家，守一个人，守你一生，也只不过是在守着一个缘字。

一个缘字让我的心回到了二十多年前……

我一直不承认自己是个聪明的人，却是个很幸运的人，尽管我的人生十分坎坷和痛苦。

由于性情所致，我从初一就弃理从文，开始在学校里崭露头角。高中时，有个很优秀的校花——秀爱上了我，于是我第一次走进了我玫瑰般的初恋，那年我才十七岁。

尽管那时我还不懂得爱情，而一种被追求的成就感造就了一个过早成熟的男人的满足。我们在静静的校园里悄悄相恋，没有甜蜜的初吻，没有诱人的性爱，甚至也没有一次真正意义的牵手，却是那样的激烈和浪漫。犹如柏拉图式的恋爱，见面时也会脸红，也会心跳，两只手偶尔碰在一起的时候，也有一种过电的感觉，神秘而又美好。那种微妙的感觉，一直支撑着我，让我在痛苦中有了唯一的精神奇托。那时正值我母亲身患绝症，一下子得到这种甜蜜的爱情，我把它当做比金子还要珍贵的东西，超越了自己的生命和灵魂。

如果时光会倒流，我依然愿意再尝试一次那种没有结局、没有肉体接触的恋爱过程。毕业后，我第一个逃出了学校，成为一个工厂里肮脏的翻砂工人，整天满脸黑黑的，每天十几个小时练铁翻砂的恶劣工作，让我十分留恋学校的美好时光。有时累的饭也顾不得吃倒头就睡，可梦里也忘不了那甜蜜的恋情。

为尽早挣一点钱补贴家用和帮母亲治病，我不得不婉言谢绝了老师和同学们对我求学的好言相劝，来到小镇一个翻砂车间，身躯虽然苦着却也很充实，爱情的力量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神圣。而这个时期我也很少见到秀，只知道她正准备考大学，也不忍心打扰她，有时只能一次又一次悄悄地看她从身边经过。

这个时候，我母亲的病情不断恶化，为了方便照顾母亲，只好转院到了我们所住的那个镇医院了，其实那时一家大医院的权威已下达病危通知书了，只是那时我并不知道。为了照顾母亲，我和家人轮流值日，从此我开始了一年多医院生涯。每天我都做着超负荷的工作，晚上来到医院陪护母亲。

就在这段难忘的日子里，我结识了漂亮的护士———小如，而我并不知道，我的爱情又一次悄然来临了。那时医院的条件很差，冬天的时候，病房里生着一个大火炉，每天晚上我们都围坐在温暖的火炉旁。她不停地打着毛衣，打了又拆，拆了又打。一次次找个借口，买来水果和罐头，后来就很习惯了，干脆就打来饭一起吃，她善良地帮我照顾母亲，为母亲倒痰盂，倒尿盆，端水送药，无微不致。有时我太累，爬在病床边上就睡着了，醒来后她仍在，而这时往往已经是深夜了。

没有爱的表白，没有情的承诺，一切都是那样自然而美好。亲戚朋友看在眼里，连我的外婆也读懂了我们的眼光，只是那时我心里还有个秀，还惦记着母亲的病，只好把这分无言的恋情默默地放在心里。

二十年后，我才发现我错了，错的是那样的美丽和痛苦。在我母亲最后的日子里，她不仅得到了亲人的关怀，也得到了小如的一份格外的关爱，这份缘这份爱，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，这正如刘墉所言，是缘在守着她。

母亲病危了。我的心痛苦极了。我不得不放弃那份很累却让我很喜欢的工作，每月30元的收入，让我心灵的负担更轻。而我也不得不把我的爱情放下了，因为那时除了痛苦，我已没有任何心情了。

小如依旧是每天都来。白天上班时有时无时地来，晚上下班时准时地到。她只是默默无语，用自己的行动表达出一种特有的爱的方式。我看得出，她在尽量为我分担痛苦，有一次，我外出回来，母亲干咳的厉害，一口痰堵住了喉咙，当我进门的时候，我看见小如正在用手指仔细地向外抠，我的泪当时就流下了，我不得不转过身来。

我一次次面对这样的情景，泪眼中她美丽的形象更加清晰了，而就在这时候我得知在学校复读的秀，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名牌大学，我的心里一阵真莫名的惆怅。

爱情的十字路口让我迷失了方向，痛苦的生活让我措手不及。而这一切在亲人的病痛中，让我感到如此麻木。我在为一个人守着心，而另一个人在为我守着一份缘。

不久，母亲去世了。我沉浸在一种无比沉痛之中，我也就业了。而就在这时，秀也因一场小小的误会和我分手了。雪上加霜，我的心破碎了。而我永远也再没有勇气踏进那个曾经给我带来希望、让我永远伤心的病房了，我知道那里还有一颗美丽的心在守着一个孤独而又并不可爱的灵魂。

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痛苦，在绝望中我把美好的一切全部放弃了。

痛苦成了我唯一的财富。初恋的破灭、亲人的别离，让我无法自拔，除了痛苦我别无选择。不知为什么至今我仍保留着秀给我的最后一封信，二十多年来，我时常打开它，每次的心情都不一样。我不知道，近在眼前的她是否知道，还有个这样的人在守着一个曾经纯洁的心。她现在就在我不远的城市里一所大学教书，二十年来我们从未见面。我们的缘分就是这样美好而又短暂。我也时常想起那个漂亮的护士小如，只是不知她现在是否和我一样，在同样守着一颗痛苦的心。

直到上月的有一天傍晚，我在5路车站点等车，我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我们相对一望，她的眼光一亮，我知道她也认出了我。而这微妙的时光一瞬即失，不知为什么，我真的没有勇气面对她。和她在一起的那个女孩，1。65的个子比她高出一头，我想大概是她的女儿。巧的是她住的离我很近，而这么多年来我们从没发现。我看见她下车的站点，离我只有一站远。而就在她要下车的一瞬间，我看见她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，向我露出淡淡的一笑。依然象二十年前那么美，那么善良、那么自然。我不知道二十年来，我们那份纯洁默契的情感是否还留在她的心间？而这一切在那淡淡的笑容之后显得不那么重要了。能够见到她，看到她和女儿很幸福的样子，一切难以忘怀的情结全部释解。只是在那一瞬间，我看见她的一根白发在夜色的灯光中格外明亮。二十年来，我心中那个漂亮善量的护士小如，如今已苍老了许多，我想再过半数二十年，我心中还会记得那个年轻时代的女护士，而这个头上飘着一根白发的成熟女人的形象，将永远从我的心灵中消失。

生命如此短崭而又美好，热爱生活的人们，请珍惜你美好而又痛苦的生命吧，让你的人生无怨无悔！

守一个人，守一个缘，当你在这个缘里苦过、痛过、爱过、恨过，当你发现有一天你从这个缘里走出来时，又有一个缘在守侯着你飘泊的灵魂。

我情愿在这样的缘中为你流浪一生……